原罪
50
雪是从傍晚时分下起来的，从路灯下飘过，笼着暖黄再点缀出一粒粒的白。落到地上薄薄一层，甚至来不及融化，行人一走过，就混杂着尘土和泥泞跌到了另一个极端。
桌子中央的火锅正咕噜噜地冒着泡，红油翻滚，香味顺着边沿满溢而出。
王源把一盘牛肉全倒进去，想了想又往上面扔了两片娃娃菜。扭头看看旁边，一个夹着鱼丸一粒粒放，另一个调着碟子里的蘸料，连头都不肯抬。
还真是难办。
到了年底，他们经常会因为工作需要聚到北京，分别前三人会私下里再聚一次，有时候也是他们一年中唯一的一次。
这次王源做东，他把北京的馆子转了个遍，最后还是选定在了自己家。平日里总是冷清的公寓难得有了些人气，忽然就把北京的夜拉得格外漫长。
王源平日里几乎不过问他们两人的事情，因为他相信那些深入到每一个记忆里的默契早把轰轰烈烈酿成了细流。但这一整年连番的消息轰炸，就连他这个知情人士也难免觉得胆战心惊。
明明两个人已经很不容易，非要一边坦开脆弱，一边越陷越深。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冷气凝成的细纹爬满整个玻璃，不时有水珠滑下，剥离开远处隐绰的灯影。
“我记得你们俩告诉我说要在一起时，天也是这么冷。”
易烊千玺拿筷子的手轻轻一抖，没夹稳的丸子就这样滚到桌子上。
王俊凯抽出纸巾，包住，扔进垃圾桶。动作自然地不像话，偏偏在那张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
“回想起咱们刚出道，总觉得就在不久前。那时候担心的有好多，怕他们不喜欢，怕他们不满意，怕自己没有期待中那么优秀而让人失望。结果呢，其实别人已经很满意了，觉得还不够好的只有自己。”
“我们总是用别人的评判标准来衡量自己的好坏，可想一想，做选择的人还不是自己。很多时候想的多不一定代表想的对，不如简单一点儿，放松一点儿。”
“那些摆在眼前的困难并不可怕，知道吗，如果你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会发现整个世界都在为你让路。”
话音落下后屋里有片刻的沉寂，直到锅底的气泡升上来碎掉，啪地一声响后把静默戳开。
“王源，”易烊千玺扭过头看他，“怎么，咱们不吃火锅改喝鸡汤了。”
被叫到名字的人往嘴里塞了两块肉掩饰尴尬，声音含糊不清，“年纪大了就爱叨叨，您二位不要介意啊。”
看来话是听进去了。
易烊千玺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而王俊凯把所有的底线都压在了易烊千玺身上，如果两人一起走进死胡同，逼得紧了只会更加走不出来。
说到底感情终究只是两个人的事，外界织起的网再压抑再密不透风，也只能是远观的距离，近不了半步。
回去时因为喝了酒，两人谁都没有开车，只是沿着道路悠悠地往回晃。肩膀是一动就碰到的距离，但两人都沉默着，似乎只专注脚下的步子。
不知从哪里掉落的小石子横亘在路上，有人一脚一脚地踢着。石子在密纹交织的路上滚动，断断续续，却总是先他们一步在前。
雪早就停了，没来得及铺就成簇簇银白，就消融在了这个刚刚降生的夜。
身边不时有车子疾驰而过，不同的人坐在里面，此刻却都奔向他们心里那盏念了许久的灯。
“我答应我妈今年回家过年。”
王俊凯忽然开口，声音响起得有些突兀。
“嗯，挺好的。”
“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打算留下来。”
一句“为什么”已经到了嘴边，易烊千玺咬紧嘴唇，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因为我还欠你一次。”
车内覆过来的手，沙发上相拥在一起的身子，台灯下对方凑近的脸，还有那架清晨放飞的，载着他们秘密的纸飞机。
思绪在一瞬间翻涌而出，等易烊千玺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停在了原地，而身边的人还在继续说，“你说我们总会有机会的，我不怕等不到，我只是怕……等的太久。”
空气中蒙着一层灰白，天空低沉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压下来。
王俊凯看着易烊千玺，看他的睫毛在寒意中染上薄薄的凉，那轻微颤动的样子让自己的心也跟着紊乱。
然后下一秒，他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用尽全部的力气。
微博之夜结束后回到酒店，时间已经不算早。因为后面三人还有行程，工作人员就安排明天八点集合。只不过在一片怨声载道中，最终又往后拖了两个小时。
第二天一早，王俊凯在铃声中很不情愿的起身。等他踩着点到了集合房间，发现老实听话的人果然是最吃亏的。
手腕上的指针又划过去半圈，负责行程的工作人员起身环视一圈，发现少了一个。
“胖虎，千玺呢？”
被叫到名字的人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我去过他房间，把人叫醒才出来的。”然后又猛地一拍大腿，“坏了，不会又睡过去了吧。”
眼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胖虎挠挠头站起来，“我再去叫。”
“我也去。”
王俊凯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翻起来，弯着腰去找刚才不知被丢到哪里的拖鞋。
“你跟着去干吗？”
“看千玺的起床气好一点儿没。”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底气，他一把拉起了旁边的人，“王源也去。”
于是到最后，胖虎后面跟着王俊凯王源，他们两人后面又跟着小马哥和强哥，一大群人向易烊千玺的房间直奔而去。
进了屋后发现灯还是亮的，胖虎盯着开关看，王俊凯就快走两步到了前面。
易烊千玺躺在床上，眼罩掉到地上，他用一只手遮着眼睛，另一只手揪着被子的一角依旧在睡。
“果然是起床失败了。”
王源话音刚落，就看到王俊凯转身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哦哦哦地连连点头，之后反应过来眉毛一皱。
等一下，我们来这里不就是叫他起床的吗？
王俊凯才不知道此刻来自队友的灵魂质疑，只是又凑近好好观察了一下。没有熊，没有狮子，也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毛绒玩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涌出了一股小得意。
“千玺，千玺。”
他小声叫着，床上的人似乎在睡梦中辨别不出来说话的是谁，只是不情愿地哼哼了几声，听不出想表达的是什么。
身后的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开口，就看着王俊凯蹲在床边，莫名其妙的开始傻乐。
易烊千玺还在睡，嘴巴紧抿，粉扑扑的耳朵露在外面，头发则散在枕头上乱呼呼的一团。
王俊凯后知后觉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掏出手机点开了摄像头，找了几个角度都不满意。处女座的强迫症让他迟迟没有下手，再往后就看到屏幕里的人把手移开，一双眼直直盯着自己。
把手机默默挪到一边，四目相对，王俊凯这下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而此时的易烊千玺缓缓移开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后面的胖虎，以及剩下的观摩团队。
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他惊坐起身，下意识攥紧手里抓着的东西，“你们干嘛？”
王源探头看了一眼，“捂那么严实干嘛，是不是里面没穿衣服？”
“你自己看啊。”易烊千玺递过去一个眼神，一边说着一边把被子往下拽。
睡衣老老实实的穿在身上，只是上面的扣子挣开了两颗，衣领正松松垮垮的挂在那里。
王俊凯眼疾手快地按住，拗着他的劲往上提了提，“行了行了，不开玩笑。你醒了就好，我们去隔壁等你啊。”
他起身，赶着一群人出了房间。
经过他们这么一闹，易烊千玺完全没有了睡意。等他去拿手机时看到枕头旁的眼罩，心想这东西明明就在这里，怎么之前怎么摸也摸不到。
午饭三个人其实很想去外面吃，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最后还是由助理出去一趟代劳了。
三人一边吃着一边找节目看，王源对昨晚的比心耿耿于怀，都是不看偶像剧的成熟人，为什么这两个还是背着自己偷偷学了新招。
对此王俊凯表示有正当理由，“我山哥的剧，怎么也要支持一下。”
而易烊千玺只说是刷微博刷出来的，单纯觉得好玩。
等看到屏幕上的一身粉嫩的莫晓娜发动爱心攻势时，两人笑作一团，桌子上的饭菜都险些保不住。
王源冷冷注视着一切，总觉得自己会意错了笑点。
不远处的三个助理早早吃完饭，一边看着他们一边闲聊。
“现在还好，能休息会儿，等之后忙起来可就辛苦了。”
“是啊，通告都排满了，就这还推了不少。”
“他们后面还有集体活动吗？”
“肯定有，但估计再见面就是大半年以后了。”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还是一字一句地传到了三人耳朵里。只是他们都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把取舍做到了心照不宣。
那时候觉得，有些事情即便等得久一些也还是会来。
只是不曾想过，总有一天，他们会到那个再也不想等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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