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
51
今年的冬天很冷，像积攒了一棉被的寒气，随着地球自转到这一边后便尽数抖擞出来。
易烊千玺从超市回来，把买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冰箱里。即便用不到，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某个空虚的地方。
电视里播报着时事新闻，过年的气氛在这框起的的荧幕内洋溢，而一片红红火火就在暮色四合的北京城中张扬出惹眼的璀璨。
他这才想起何其龙送给自己的那些中国结，自己一直没时间挂，拖着拖着，到最后也就没了心情。
都说年越过越没有年味儿，可能岁月还是老样子，只是岁月中的我们已经真真切切地遗失了那个年纪。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易烊千玺在原地迟疑几秒，等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心里才不由舒了口气。
“喂，妈。”
“千玺啊，吃饭了吗？”
“还没。”
“怎么还没吃呢，北京那边天都黑了吧。”
家里人今年过年期间去国外度假，此时在海边晒着太阳吹着风，也不忘隔着屏幕蹭一蹭家乡的年味。
易烊千玺原本这边的工作结束后是要去和他们集合的，但他在第三次刷新预订页面后，终于把犹豫酿成了后悔。之后他找个借口，把自己一人丢在了偌大的北京。
又或许，本不应该是一个人。
晚饭吃的是刚买回来的速冻水饺，只是到最后他都没有尝出里面裹的究竟是什么馅。
他忽然起身，开始在柜子里来回翻动，一次次落空后眉头越皱越紧，整个人也愈加烦躁。零星的家具加上屈指可数的摆件，一眼就看的透，可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找了一回又一回。直到失手把杯子拂到地上，整个人才蓦地惊醒。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放空的时候总感觉憋闷的难受。而这时，戒了许久的烟瘾仿佛轻易就突破了防线，渗透着直勾人的四肢百骸。
易烊千玺走到阳台上，把窗户打开一道缝。等被风吹得静下心，才想起那东西早就被自己丢掉了。
远处的路灯延伸着，直到看不见的那头。高楼大厦被钢筋水泥包裹塑造，切割成一个个四方小格。每一个格子里都有故事，每一个故事都和自己无关。
在关了灯的房间里，他想起舞台上各色的光束，想起坐席上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想起走在外面时避无可避的人群，想起他的世界可以那么热闹。
也可以那么落寞。
易烊千玺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也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是真的很想哭。
时针指向十，再过两个小时一切就都结束，然后，一切再重新开始。
风把人吹得有些麻木，他把手缩近毛衣衣袖里，胡乱地揉了揉脸。
客厅里似乎有什么动静，他把呼吸放慢，那声音似乎消失了一瞬，然后又无比清晰地传到耳朵里。
电话是王俊凯打来的。
他说，“千玺，外面好冷。”
王俊凯进来时手里抱着两个毛茸茸的东西，见易烊千玺一直盯着看，索性直接塞到他怀里。
“这是……什么？”
“小蛇啊，今年是蛇年。”
易烊千玺盯着这两个丑丑的玩具，一边嫌弃着一边摆到了一旁。
王俊凯在屋里环视一圈，发现不仅没有半点过年的热闹气息，甚至和外面相比凭空多了份萧瑟，连带着住在里面的人也显得委屈起来。
想到这里，看向对方的眼神又软了几分。
易烊千玺低着头没有察觉，只是在想着究竟要怎么开口。
“不请我进去吗？”
听到他这么说，易烊千玺才后知后觉还把人堵在门口，于是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道，跟在了王俊凯身后。
“过年嘛，总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易烊千玺还不明所以，就看到对方主动收拾起来。方才被自己翻得乱糟糟的东西被一件件重新放好，期间王俊凯还找到了何其龙送过来的包裹，他拿着中国结左右比划了一番，最后挂在了沙发后最显眼的地方。
易烊千玺始终站在那里看着，他觉得有什么消失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回来。
最后两人一起坐到阳台上，抱着两罐啤酒一口一口的小啜。
天空被灯火映得有些发黄，明暗融汇到一处，透着暧昧不清的色彩。
王俊凯把罐子放下，随手拿过靠在角落里的吉他。手指从弦上拨过，滚落下几颗细碎的音符。
“我写了首新歌，要不要听一下。”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就自顾自的开了口。
“遇见一个人，记住一座城的模样。
踩过泥泞，忽而跌跌撞撞。
不敢隔着距离说思念，咫尺却抖空。
少年的私心，兜兜转转不曾触碰。”
声音断得有些突兀，易烊千玺一抬头话就问了出来“怎么不唱了？”
“后面的还没写完。”王俊凯看着他，停顿几秒后又把视线移向窗外，“而且，快开始了。”
“什么快开始了？”
回答他的是远处传来的钟响，然后下一秒，是在天边绽开的簇簇烟花。
红色，蓝色，紫色，合着墨色的夜交汇，在眼眸上铺就一道道流光溢彩，把满目的欣喜揉碎缓缓划过心头。
烟花之所以美，不仅在于那一刹那的绚丽，还在于以后每次看到天空落下的花火时，都能想起和你一同见证过这份美好的那个人。
对于在南方长大的孩子来讲，大连实在是冷得有些不像话。
王俊凯对于自己第一次出外景，然后在片场冻到几乎没有意识的事情一直记忆犹新。再往后风度和温度之间，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三人聚到一起时他曾诉苦水诉的义愤填膺，最后充满期待的看向两人。王源眨眨眼，憋半天只憋出两个字“保重。”易烊千玺露出标志性的梨涡，话说的很是潇洒，“多喝热水。”顿了会儿又补充一句，“记得穿秋裤。”
别说区区一条秋裤，裹着军大衣在角落里缩成球他都不在乎。
王俊凯忽然想起，当初易烊千玺爬玉龙雪山时还很拉风的穿着破洞裤。同样是见雪，换做大连这场景当真是想都不敢想。
于是在临走前，他往行李箱的每一个空隙处都塞满了暖宝宝。
剧组取景的地方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车子摇摇晃晃一个多小时，到了目的地后放眼望去，入目便是大片大片的雪白。
自从因为工作需要在世界各地打卡，那些在山城不曾见过的新鲜事物都开始慢慢接触，然后慢慢熟悉。
至于眼前场景生成的熟悉感，王俊凯在脑海里搜索一圈，还是觉得和北京的滑雪场最为接近。只是在那份喧嚣热闹的相比下，这里更像是故意隔绝开的清静之地。
只不过安静的让人不是那么习惯。
一场戏拍摄结束，导演让演员们休息一下，然后和工作人员讨论下一场的布景调整。
王俊凯迈过地上铺设的各式轨道，等从小马哥手里接过保温杯时，牙齿还在打颤。
一口凉水含在嘴里舌头直接失去知觉，台词说的长了能自己回回温，要是说的短了，就在结冰和不结冰的边缘疯狂试探。
王俊凯觉得简直要疯。
他把剧本拿在手里，那些用彩笔勾出的线条此刻给心理上带来一丝丝暖意。只是这点可怜的预设被现实中的风一吹，立刻坍塌到无处遁形。
“不行，咱们要出去转两圈，站在这里太冷了。”
说完他也不给人反应的机会，抓起一旁的帽子径直跑出了院子。
这个地方除了铺天盖地的雪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工作人员一边说着你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一边又不断带过来些好玩的东西。而在把这些都玩遍后，他便渐渐适应了一个人的自娱自乐。
王俊凯有了一个新爱好，就是喜欢开拓那些别人没有去到过的地方。看脚从新雪上踩过，在身后留下两个深浅不一的坑。
鞋子带着雪渣越走越沉，没多远就要停下扶着膝盖喘口气。
小马哥觉得自己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和他一样幼稚，于是站在路边看王五岁继续犯傻，想知道他除了把自己埋进雪里，还能有什么更奇特的念头。
物理课上学过，积雪可以吸音降噪。冬日里的寒气本就把声音滤去一层，等再穿过茫茫雪域，就比清冷再寂上几分。
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雾气从口鼻中喷出，聚成薄薄的一团。
等一切都退到身后，王俊凯终于停下。大片的白色看得久了便有些炫目，他索性闭上眼，心神一动便张开双臂直直躺了下去。
远处的小马哥没料到这个画面，愣一下又很快笑出了声。这时有工作人员要过去，被他拦下了，“让他自己待会儿。”
雪恰好没到耳根处，细细碎碎的从帽子缝隙钻进来沾到皮肤上。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倒是在这般严丝密合下似乎裹了些温度。
像被松软的物什抱在怀里，顺带着地推开了多余的妨碍。
“我叫王俊凯。”
“今年十八岁。”
“重庆人。”
“那里没有这么多雪。”
他喃喃着一些不知所云，然后把眼睛睁开。
一整块的蓝镶嵌在那里，在睁眼的瞬间拉进，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看的见的不一定握的住，握的住的不一定留的下。
也许美好的东西抬头才能看到，但站在身边的，才是真正的可遇不可求。
那个时候的王俊凯还没有意识到这些，但那种感觉不管过去多久，回想起都还是意料之外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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